“庭院深深深幾許,
楊柳堆煙,
簾幕無重數”。
庭院除了作為生活場景的延伸,也是一種心靈空間的擴展。在宋代詞人歐陽修的眼中,家國情懷、深閨離緒、季節變遷、動人愛情……仿佛人一生的悲歡離合,都發生在這一方院子里。
魯迅在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》寫到:“不必說碧綠的菜畦,光滑的石井欄,高大的皂莢樹,紫紅的桑椹;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,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,輕捷的叫天子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。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,就有無限趣味?!?/p>
林語堂的院子:“華氏表九十五度,赤膊赤腳,關起門來,學顧千里裸體讀經,不亦快哉!黃昏時候,工作完,飯罷,既吃西瓜,一人坐在陽臺上獨自乘涼,口銜煙斗,若吃煙,若不吃煙??辞吧铰寥胍股碾鼥V里,下面天母燈光閃爍,清風徐來,若有所思,若無所思。不亦快哉!宅中有園,園中有屋,屋中有院,院中有樹,樹上見天,天中有月。不亦快哉!飄遠的記憶中也有庭院,初夏曉夜,蒲扇、板凳、葡萄藤,孩子的歡聲笑語和著知了的叫聲,延續到月梢……
“早晨起來,泡一杯濃茶,向院子一坐,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,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。從槐樹葉底,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?!庇迫欢謺邕_,是清晨里一杯茶的時光,遠泊的晴空之下,有郁達夫的院子和他淡然的人生。
“前天晚上,四位來西湖游春的朋友,在我的湖畔小屋里飲酒。酒闌人散,皓月當空。湖水如鏡,花影滿堤。我送客出門,舍不得這湖上的春月,也向湖畔散步去了?!被ㄇ霸孪?,詩酒共飲,再有三兩友人相伴笑談,這還有什么值得奢求呢?這是豐子愷的院子。
“雅舍最宜月夜——地勢較高,得月較先,看山頭吐月,紅盤乍涌,一霎間,清光上射,天空皎潔,四野無聲,微聞犬吠,坐客無不悄然!舍前有兩株梨樹,等到月升中天,清光從樹間篩灑而下,地上陰影斑斕,此時尤為幽絕?!痹鹿馊缦?,穿過院子里的梨樹灑在房前,也灑在了心間,這是梁實秋的平和淡然,以及他那“雅舍”前的一方小院。
“現在園子里非常靜,陽光照在松枝和盆中的花樹上,給那些綠葉涂上金黃色。天是晴朗的,我不用抬起眼睛就知道頭上是晴空萬里。忽然我聽見洋鐵瓦溝上有鈴子響聲,抬起頭,看見兩只松鼠正從瓦上溜下來,這兩只小生物在松枝上互相追逐取樂?!标柟饫锏脑鹤?,清澈可人,處處充滿了靈動美妙的氣息,又如此寧靜美好,這是巴金的庭院。
院子不必精奢,裝得下美好與快樂就行,老舍在回憶童年時說:“我不知在這里曾消磨過多少光陰;啼哭過多少回?!边@樣的院子是有溫度、有記憶的,鮮活而又靈動,如同生命一般?!澳抢锸俏业募?,我生在那里,長在那里,那里的一草一磚都是我的生活標記。在這里,寄托了老舍最深厚的情感;在這里,老舍捧著自己的心靈寫出一部部傳世佳作,奉獻給那些和他一樣愛著院子,愛著家,愛著北京城中一草一木的人們。
作家馮唐心目中理想的房子:“要有個大點兒的院子,有樹,最好是果樹或者花樹或者又開花又結果,哪怕花期再短、平時打理再煩,每年花樹開花的那幾天,在樹下支張桌子,擺簡單的酒菜,開順口的酒,看繁花在風里、在暮色里、在月光里動,也值了,有禽獸,大大小小的鳥用不同方言叫,松鼠、野貓、鹿不定時地來看看你在讀什么書,知道你沒有殺心,見你靠近也不躲避,稍稍側身,讓你走過去而已”。
余秋雨說:就中國文化而言,院落是安頓生命、安頓家屬和安頓精神的場所。一道墻把一個家庭圍起來以后,里面是個獨立的世界,院落是他們的天地。與西方相比,“中國的院落是內向性的,不是外向性的,而且有家庭的倫理秩序”。
院落作為最典型的中國居住形態,是中國人居文化的代表,自古至今中國人講究天地人和、天人合一,院落反映的是一個家族興旺,一大家子在一個院子里面,鄰里之間互相照應,累了到院子里面散散步,看看葡萄架子澆澆花,這是中國人特有的生活審美。
中國人的故事里,永遠缺不了院子,“院和寧,家和興”已是深入到的骨子里的情結,庭院或者說院子,對于中國人而言,不僅是物理的空間,更是家的重要組成部分,有院子的地方,就有我們最真摯、最淳樸的情感記憶。
院子是一首詩。在文人心目中,擁有一方雅院是一種充滿了情懷的理想。數一數飄落的秋葉,嘗一嘗月下的佳釀,聽一聽蟲鳥的鳴奏,讓身心浸潤在這片屬于自己的天地中,也讓筆頭的詩意如靈泉般涓涓而出。